吾极方

要把所有的坑填上,加油加油

【冷无原著衍生】不解语 (完)

瓢泼的大雨整整下了三天。
  冷血背着无情也在林中逃了三天。
  此时此刻,冷血甚至觉得背上所负的像是一块滚烫的火炭,逼得自己不得不咬紧牙关更快地向前行进。
  雨水从两人身体的缝隙里渗进去,粘黏着,却令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。近到甚至可以真切听到自己狂奔时急促的心跳,和无情紊乱虚弱的呼吸!
  “咳咳……”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终于从无情的嘴里溢出来。
  之前因为担心被别人追踪到,即使在昏迷中,无情都尽力克制自己不去发出声音,然而现在却是再也忍耐不住。
  无情只是一个人,他甚至比正常人还要单薄虚弱,虽然很多时候,他都强大到足以让任何人心安理得的依靠。但终究,他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。
  十三元凶伏法,经此一役,无情可说是身心俱疲。多年来巨石一般的惨祸在一朝一夕之间突然卸下,即便是正常人也是不能承受的。何况无情这些年来勉强自己的动力多半起源于此,现下突然失去,根本不算是一件好事。
  雨水沿着两人身体的缝隙渗入,使两具身体更加严丝合缝,好像再也不能剥离。
  一个人可以承受任何可怕的磨难,却不一定有能力承受生命中之轻。
  一个被生命之轻压垮的人岂不是最可怜的?
  神思恍然中,突然听到背上传来细弱的说话声:“放我下来……”
  冷血一时间欣喜却又忧心,“大师兄!”
  ——欣喜的是无情竟然已经醒来。
  ——忧心的是无情神思清楚,恐怕再昏晕过去就要生一场大病。
  “小冷,这是到了那里?”无情喘息着问道。
  “在林子里,暂时还安全。”冷血说着,手上更用些力道,将人搂得紧紧的。他薄片似的的剑上全是缺口,挂在腰间。
  无情将手探向前,竟摸到些黏腻的液体,不由惊讶:“你又受伤了!”
  雨下得这样的大,这些液体竟然还没有被冲洗干净,自然是因为伤口还在继续渗血的缘故。
  “小伤,不妨事。”冷血说道,一边四处搜寻能栖身的树洞。
  无情只觉得头脑昏沉,声音都喑哑起来,但还是笑道:“小冷,你居然也会安慰人。”
  这一笑,冷血突然觉得逃亡这几日都不算辛苦了。
  树洞内还算干净,因为怕被人追踪到,所以并没有生火。
  暗色里,无情还可清楚地感觉到冷血的目光直直盯在自己脸上,一瞬不瞬。
  地上铺的是一天前从山脚一户农家买来的蓑衣。手边上是一顶斗篷,更深处还有些物什,却看不清楚了。
  洞中浮动着一种清逸的气味,久久都未曾散去。
  “无情,你感觉怎样?”冷血问。
  无情说道:“还好。”但其实不只是还好,无情甚至从没有觉得如此清醒过。身体灼热疼痛,思维却好像和身体暂时决裂,丝毫不受身体病症的影响。
  他又怎么会示弱呢?
  冷血无声的叹息着,慢慢将人揽在怀中。
  无情只是觉得身体突然接触到寒凉,颤抖一下,并没有抗拒,轻轻靠在冷血怀中。
  世上又有哪个地方能比得上温暖的怀抱?
  许多寂寞而可怜的人贪恋却永远都得不到。
  无情亦不想再抗拒。
  洞中两人都不言语,静静安享这刻的温存。
  雨声渐悄。
  风声顿起。
  天色暗下去。
  原来已经是傍晚了。
  人在黑暗中,听觉与嗅觉尤为敏感,特别是高度紧张的情况下。
  咔,咔——是风折断树枝的声音?
  这时候,冷血突然绷紧了身子,神情冷冽的向外望。
  有人来了!
  无情看不清楚冷血的表情,却也感到冷血全身绷紧的爆发感,因此也静下心神,侧耳去听。
  “十人,都带着兵器。”冷血说道。
  无情叹息着,“应该是十一人。你听他们步调统一,机械整齐,就该知道有人指挥才是了。”
  冷血很是赞同无情的看法,他也没有怀疑过无情的判断。
  “现在你我都已受伤,几乎没有胜算。但是还是有一个办法的。”无情慢慢说着,眼睛也越来越明亮。
  这种光亮中蕴含着的希冀之多,使冷血莫名生出一种信心——他一定有办法使两人安然离开!
  “什么办法?”冷血问道。
  无情听着树枝碰撞发出的声音,静静说道:“你先走。”
  风声也渐悄了。
  银白的月光慢慢从乌云的缝隙中探出头来,落在冷血的脸上。冷血本应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此时突然红的发胀!
  “什么?”冷血瞪着眼睛不能相信的反问,仿佛因为风声太大而什么都不曾听到。
  无情平静的说道:“我要你先走。”
  “绝不可能!”冷血手立刻条件反射的摸在剑柄上,道,“我不走!要走一起走!”
  无情心中一恸,却还是淡淡说道:“你不走,我也没有办法。只不过是要我枉送性命罢了。”
  这话怎么说?冷血心中惊疑,但还只是死死盯着无情,双手不自知的扣上无情的肩膀,不言不语。
  人说谎话的时候,总会有破绽的。即便这个破绽微小而不易察觉,但还是存在的。通常人说谎时候,有的眼神会四处游移,有的则会较平常更为镇定,还有的身体会不自制的抖动……
  冷血试图从隐藏在黑暗里无情的身上看到这些,但却是徒劳了。
  无情苍白的脸慢慢从黑暗中移动到月光下。
  眉头轻蹙,眼眸清澈而冷冽。
  ——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不同,只除过因为生病而现出红晕的面庞。
  幽幽叹息一声。
  无情本是靠在冷血身上,现在挣动着要起身。无奈冷血揽的极用力,是以无法起身。因此便稍显怒意:“小冷,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,你还不走!”只怕再过上片刻,就很难走脱了。
  风声减小,四周的寂静不同寻常。
  “不!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处!要我走——”冷血虽然也愤怒,但还是适时压低声音,道:“难道要我看你死在这!我做不到……”
  声音本来愤怒,却突一转折,渐渐悲恸颤抖。
  “你该明白——你手中的东西,比我们二人的性命还要重要才是……”无情缩在冷血怀中,在他耳边低语,“何况我不会死的,我答应你。”
  身在公门,这路便是必然要走的,冷血又怎能不知道?
  可即便知道,事到临头,决断还是难以作出。
  只是自己若真的执意待在这里,那么两人就只有死——也唯有死!
  
  “你等我!”冷血全然不顾身体上各处伤口的撕裂,全力从树洞中奔逃出时,只说了这样一句话。
  身后的树洞蓦地明亮起来。
  ——是点起的篝火。
  飞蛾扑向火焰的时候,无疑是自取灭亡。
  那么火焰又何尝不是用自己最后炽烈使生命燃炽?
  无情将蓑衣点燃,半干的竹叶燃烧迅速。
  整个树洞温暖而明亮,且飘荡着愈浓烈的清逸奇怪的气味。
  无情呆呆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,咳嗽几声,然后用宽大的袍袖掩住口鼻。
  竹蓑衣很快燃烧尽,树洞一半陷入黑暗,一半抛洒在明月中。
  无情端坐在月光里,既忧悒,又高洁。像云端高坐的仙人,无端落入尘世,却无半分纷乱卷扰。
  他淡然盘膝坐着,脊背挺直,眼睛盯着洞口,几乎没有半分病态。只是喘息微微,仔细听来令人心惊。
  “既然已经来了,就请现身一见吧。”无情一反平常安然相待的心态,反而先迫人现身。
  四周是意料之中的安静,生息不闻。然而愈静,方要愈谨慎。
  无情说完话更不着急,一味等待。他似乎早已断定那些人按耐不住,终究要乖乖现身。
  ——毕竟他们要得东西未能得到手,又怎么舍得错过这个好机会?
  思及此,无情心中冷笑。一直搁在腿上藏在袖中的手伸出来,向洞口处轻轻一挥。
  一声惨叫传来。
  这些人无非是想等无情支持不住才好下手。现在看无情狠厉出手,以为无情身体早已回缓过来,也不得不出手了。
  一个模样似乎很可爱的女孩子“咯咯”笑着从黑暗中钻出来,一双大眼却狠厉如猎食的鹫鹰一,在火光映照下凶残更甚。
  她眼角处已经有历经风霜的皱纹,但行动仍像一个二八女子,袅娜羞涩,招人喜爱。
  无情突然想到一个人,此时却还不能确定。
  女子只站在树洞口,并不靠近无情。因为她亦是聪明人,也知道这世上还没有哪个人能在这种状况下靠近无情。何况刚才还有一个人就被刺穿印堂躺倒在自己身边!
  女子脸上仍挂满笑意,盯着无情,更确切的是防备地盯着无情掩在袖中的双手。
  “成捕头,你好漂亮的暗器手法!瞧,都将人家的新裙子弄脏了!你要陪给人家!”女子左手扯着群角,右手右手要去指脏污处,端的似乎天真无邪。
  无情轻轻笑,晃了晃手中的柳叶刀,语气却冰寒:“姑娘还是把右手收回去!不然我也不能将这小刀收回去了。”
  方才女子只要右手再动几分,恐怕一枚霹雳弹已经要将自己炸得粉碎。而无情也很快明白,他们早已猜那东西不在自己身上。
  “你怎么好这样凶!”那女子跺跺脚,将手在眼角胡乱抹一把。
  无情突然道:“是我错。”
  女子一呆,问道:“你说什么?”
  “是我错。”无情叹息,“我本想待你们主子来时将那事物交出,没想竟只你一人来,所以是我错。”
  “那主人不是追错人!该死!”女子拧起眉头自语,但转眼却又笑:“早知道你不好对付,差点要着了道。”
  无情愈发平静,露出蔑然的笑意,口中偏煞有介事地说道:“困英娘子果然聪明!”
  女子本来心中拿定无情并未有拿那物事,现下无情这一番话与神情反让她开始觉得那物事攥在无情手中,而冷血只是个饵罢了。
  无情心中并不惊乱——他是在赌,但这赌局唯他是赢家。将自己比作是押下的赌资,现下只需换来更有价值的东西便算是赢家。
  “既然困英娘子已知道事物并不再我手中,也无需难为罢!”无情蹙起眉头,假装不耐。
  这神情在女子眼中更像是欲盖弥彰,使她坚定无情是攥有那物事的。因此心中更是为自己将要立一大功而激动,再没有往深处思量——如果无情真有拿那事物,全然不用与自己用话语周旋,在自己已经伤病交加时还多耗气力,而且他又怎麽会做如此无把握的事情?
  ——多亏无情演得恰到好处!
  女子甜甜一笑:“大捕头长得这般俊俏,奴家怎么舍得为难!若是跟了奴家,奴家可保大捕头平安呢!”
  声音酥软轻媚,不可谓不销魂。
  无情也笑,眼睛像清亮的星辰般和然,可口中的话却一点也不温和,“似乎跟了你倒是很好,不过我宁愿早死一些,也不要这平安——”他顿了顿,道:“困英娘子不如问问外边那人,看他怎样想?”
  “你!”困英脸气的变形,再听下一句,即刻厉声向外喊:“谁在外面!”声音回旋,传的愈远,大约整个山林都能听见了。
  无情不管不顾的笑着再接上一句:“不过你这样老,又这样丑,外面那人估计也是看不上的。”
  半晌无人应声。
  “你骗我是不是!”困英咬牙。
  无情叹气,指着自己的腿,“我不良于行,因此嗅觉比常人还要灵敏些。何况,你还闻不到空气中的草木味的诡异?”无情愈发笑得灿烂,“果然人只要年龄大了,就变迟钝了。”
  “我杀了你!”困英仿佛已经忘记了初衷,然而她只向前迈了几步,就又生生止住前行之势,“不过,还要你说出那东西在哪才行!”
  脾气令人难以捉摸,然而太过难被捉摸,反而最容易捉摸,无情脑中正飞速思考,突然就觉得胸肺间火辣呛痛,病势复炽,比先时更厉害。
  一时咳喘气凑,竟已经再说不出话,惟用手使劲攥紧手中物事。
  ——难道要命绝此处?
  ——不,绝不能。
  困英冷眼看无情煎熬的模样,又道经多天煎熬,这位大捕头身体孱弱早该受不住,于是放下心来。再看无情纤长的手指紧扣一物,心中更加愉悦。
  她生来就爱那些男人的手,各样的手。因此在她十七岁时,父亲问她要什么礼物,她就不言不语挥刀砍下她父亲的左手,夺门而走。在她心中,这双手只能属于自己!心中魔障,以至于这怪癖愈发发作的变本加厉。如今看到无情一双白生生的瘦俏的双手,竟觉得爱极,恨不得立时砍下来搂在怀里。
  无情掩口喘嗽,眼睛里的光彩掩在阴影里,蓦地,整个人向也后仰去,覆倒淹没在身后的黑暗中。
  “成捕头,”困英试探着向前两步。
  月光如雪练白玉,使得光明与黑暗之间模糊的界限渐渐分明。困英身在光亮处,无情整个人都在黑暗中,此时困英只能依稀看清无情瘦瞿的轮廓罢了。
  无情咳嗽几声,未能说出话来。
  困英这才露出欢快的意味,款款道:“药性发作倒即时!你是不是觉得心肺有火辣捶楚之痛,”她忽而一卷衣角,身形稍动,就已经站在无情眼前:“与你白话半晌,也正是等着这个时候的——像你这样的俊秀人物,真令人舍不得动手,”她又仿佛很怜惜地要去拂无情的脸颊。
  无情微微侧头,好似这一时准备放到他脸上的,根本就是一只硕大恶心的臭虫——好在困英已经收回手!
  “山下的农户,是你的好相识,”无情哑声道。而这也说明他已经知道困英口中的药下在烧掉的蓑衣之上,来人也是随着越来越浓的药味跟上来的。
  “你的人聪明,眼睛也好看……”困英喃喃道,随即又厉声呵斥:“不要看我!”可转眼软下口气,目光逡巡于无情双手处,“我看你双臂经脉受伤,发暗器已经勉强,若不然刚才那根梅花针已经在我额头上了罢。现在交出那东西和你这双手手,我就保你一命,好不好?” 
  无情笑:“你说的很对,可是没有手,我就是真是一个废人了。”
  “——但你还能活着!”
  “活着?的确,有太多的人想要活下去,却已经不能够了……”
  “想通了?”
  “嗯。”无情一口血呕在地上,随即面无表情地擦去唇边血渍,手抖嗦的厉害。试想一个人手颤抖如此,恐怕再拿不起暗器,不仅暗器,恐怕任是鸿毛都拿不起了!
  “你靠近些……”无情喘息道,呼吸愈急促。
  困英忙凑过来,却还是伸手紧扣住无情脉门,以防有变。
  “在——”
  “哪里?!”
  “——这里!”尽气力喝出声,却不再有下文。
  一时间静极了,空气也为之凝固一般。
  无情咳着,挪开掩口的袖子,白袖上突然就绽开血花!
  这血液却不是无情的,而是困英的。
  空气中血腥味道尤为浓重,像是死亡紧扼的咽喉之感。
  困英眼睛瞪的滚圆,满是不可置信,脸色呈现死亡笼罩的扭曲青灰,狰狞可怖。
  她从未想过,无情竟然将暗器从口中发出!何况她既然知道绝没有人能从成捕头处讨到便宜,就再不应该如此大意!
  果然不论一个人生前如何漂亮,死的时候都不会很好看。无情看了困英一眼,“吭吭”咳了几声,吐出一口血沫,方才将“一枝独秀”从口中打出时,竟然将嘴唇刺破了。
  这时候,无情又重新沐浴在月光里,似乎月光就能洗去自己全身的疲累与血腥。他的脖颈柔美而修长,面颊瘦削清秀,眉间簇拥着忧患思虑,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凌然长剑,要命的秋水,既俏,也峭。
  他看起来还很淡然惬意,可事实上,从将打出“一枝独秀”后,他已经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气力了,陷在绵软的空气里,身体不住颤抖。但他仍旧将背挺直,绝不肯弯下一分一毫。

        我,是要死了吗?无情终于支撑不住,身体软饭下去。然而没有想象中的冷硬感触,却落入温暖的怀抱中了。

“师兄,我如何舍得留你一人呢?”冷血将人负在背上,喃喃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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