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赖李)忽疑君到
一夜花初开,疑是君
一夜花初开,疑是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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赖药儿是一个寂寞的人,孤独而寂寞。
即使在人情诚挚的天祥里居住,赖药儿仍觉寂寞。
寂寞无疑是一种奇异的病。患病的人药石无用,却又偏有病的征兆——身体虚空,每一个器官都叫嚣着,体味到悬空的疼痛。这也是时间无法医治的疾病之一,而且,时间愈久,愈痛,也愈寂寞。
医治好赖药儿这病的人,并没有什么医白骨的惊天医术,只是个悲悯世人的可怜人。有些时候,他甚至比赖药儿更需要医治和安慰。
可他确实医好了赖药儿长久以来寂寞的惨痛。
赖药儿想:他其实是世间最好的药吧。而且,我已离不开他。
天祥的梅花开了,幽香随风入窗。
赖药儿撰写药方手一顿,后接着在眼前一直竹笔筒上写——相思一夜梅花发,忽到窗前疑是君。
“君”是谁?哪个“君”?
竹笔筒上雕刻一只花下戏蝶的猫儿,灵动,雅致又透着狡黠。这分明与李布衣的猫蝶杖法如出一辙!赖药儿不禁莞尔,将笔筒放在手中仔细观摩。
“像!真是好像!”赖药儿用手指点点猫咪,低声说着,也不知是说猫似人,还是人似猫。
赖药儿想李布衣的眼睛,眼角微斜荡漾出温柔悲悯之色,好似洒脱,却也沧桑。
“我站在你的身旁,自然为你分担重担。”赖药儿曾如此对李布衣说。
是一句好听且打动人的话。
李布衣垂目,一笑,只是说道:“多谢。”这两个字已经足够!温柔的人通常也是疏离的。李布衣愿将心事分与自己,这便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亲近。
李布衣是一个习惯飘蓬的人,总是向往自由的,纵使这飘蓬是难违的宿命。
六月初七,一天前,李布衣暂时离开了。赖药儿不确定他会不会回来。猫儿的习性本也是东家食西家宿的,没有定性。
风从窗外吹乱桌上的纸张,梅香阵阵。
红梅的花瓣飞入,赖药儿痴迷地捧起一片。
风不追逐梅花,梅花又怎能懂得风的爱与叹息呢?
赖药儿突然明白,既然李布衣不能安定,自己为何不去相伴?
窗外蓝影渐远,桌前只留一叠纸张和梅花残瓣,沉静,凄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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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梅花初开,疑是君。
君若不到,我自寻君。
夏花贴
李布衣本不应该离开天祥的。
出了天祥木栅,就回到腥风血雨的江湖。
天祥其实就像一个世外桃源,是许多人拼力维护的一个令人向往的美好福地。也许不久就会消泯。
李布衣其实有千种不舍,但还是不得不离开——因为一封书帖,更因为贴上的夏花。
这是他曾经的一个承诺,对一个不幸女子的许下的一个愿望。
帖上只写:明月萧萧海上风,君归泉路我飘蓬。——青衣无助门旧地,夏衣。很明白,却也很凄清。李布衣不知该如何,赖药儿却适时在帖下续写道:如花心不同。
李布衣的眼中升腾起一阵茫然,如花心不同?他不懂。
赖药儿很认真的说道:“你总是优柔寡断。我许你一人去,希望能有个了结。”
古道白雪,枯叶飞旋如飘忽的鬼魅。林间隐约盘亘一座古刹。但熟悉二十多年前惨剧的人,都很清楚,这里曾是白道七大门派之一无助门的地界。这里也是李布衣与师傅共同生活的地方。
十年前无助门衰微已极,退至江东,再不牵扯中原地界。从那之后,这里便荒废了。
李布衣明白夏衣为何要将相见之地,一个死人最好回归故乡,落叶归根。
夏衣终归是要来杀人的,
一个杀手万万不容许能有牵扯自己手中刀剑的事物存在。所以殷情怯才会杀了白青衣。
“三笑杀人”,落花剑影,夏衣是一个杀手,绝不可动情的杀手。
李布衣踏上石阶。
石阶尽头的女子愁然一笑,像一朵花不愿意开到残了所以徐降在水上,随云流去。她哀愁一笑,“你来了。”
李布衣突然自她的笑容中看到萎靡的姜花倾颓的诗意,更忆起赖药儿所说。他回以一笑,“久等了。”
有些事情永远没有梦境来的美丽。
飘落的雪。
一朵干枯的花朵——这是那时夏衣乌发上带过的。
夏衣将花捧在手中,喃喃道:“为何不是我先遇见你?你还了我的情,还了,就不在欠什么了......”手边的雪中夏花帖上凝起的血痕,刺目,像不忍卒读的故事。
一株梅树前,蓝衣人茕茕孑立。
李布衣茫然的心感到温暖,他慢慢走过去,压下心中的激荡,“你怎么来了!”
赖药儿回身,温蔼笑道:“我自然要来!你不回天祥,今后我可怎么办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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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情却总似无情,唯觉樽前笑不成。
无休庵
春日游,杏花吹满头,谁家陌上少年足风流。妾拟将身嫁与不能休,纵被无情弃,不能羞。
这本是一首细滑俏研的俚语小词,不论从哪家姑娘口中吟唱出,都是令人心驰神醉的。然而,此时却是从庵堂中传出,说不出的怪异。
赖药儿和李布衣一路走来,耳中流淌的尽是这小词 ——总也是落花流水的悲凉意蕴,
庵堂中的人虽誓言看破红尘,如今还做凄凉模样。
试问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看破世事?
寥寥无几。
庵堂钱种着梅花,与天祥曾经的布置十分相像。李布衣心下明了——出世人何苦纠缠的缘由,总要归结于身旁这人。
“唐无休,庙里是唐无休。”赖药儿轻声说着,倒似在缅怀些什么,甚至不愿出声打扰。
李布衣点了点头,不再做声。赖药儿不说,李布衣也不问,两人沉默着一路行来。
风里二月的寒意犹在。
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沉默了。即便三年前李布衣不言不语的悄悄离别,再逢也没有今日莫名的气氛 。
李布衣想着,装出一副懊恼的模样:“求死大师今天有约我,我便不陪你,先走一步。”说着身形移动,片刻间就跃出十丈之外,只留下一句话:“佛林,未时见。”
“春日游,春日游……”凄婉的歌声愈发的令人悲伤,四处漂流。
赖药儿在庙门前站定,想要推门而入。犹疑再三,还是轻轻将门扣响。
轻轻地敲扣,“笃笃”的声响,是该在谁的心间漾起哀愁的乐音呢?
不是你我。
你我也并非是断肠人。
赖药儿也不是。
庙内一阵窸嗦响动,夹杂的凌乱的脚步。
“无休!无休!”门忽的被扯开,女子探出头,然而看到赖药儿的一霎时又萎靡下去,默然道:“是你,有事?”
赖药儿似乎已经习惯被如此漠然的对待,只是笑笑:“来看看你罢了?”
女子抬起头,咬着手指尖,仿佛不懂这看看是什么意思,一脸困惑地问:“看…看…?”她站在门口,脸上的漠然居然也消匿了,此时天真的像个孩子。
女子一头白发,面容与赖药儿相似,身体衰败的厉害。
赖药儿担忧的看她:“姐姐,难道你要让我在门口一直站着?”边说边看她的反应。
女子摸着头发,嘻嘻的笑着,忽一转身,鬼魅般的飘进院内,门也就关上了。
赖药儿本可以跟进的,但他还是站在门外了。
“你走吧!”女子的声音自门后传来,又恢复到漠然的模样。
“大姐,你又何必…”赖药儿叹息。唐无休已死,你已知晓,又何必如此欺瞒自己?
“不必说了…唐果他还好?”
“他很好。不过总问我找母亲而已。”赖药儿如此说,即便唐果也从未问过。
唐果离开母亲时那样小,又能记得什么?
“……是我对不起他……不能照顾他…我永远不能是他娘亲了……”女子断断续续地说着。
赖药儿摇了摇头,“我会照顾好他的,你放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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